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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明秀刚走到村口林边,便看到五六个顽童围在一起叽叽喳喳不知在做什么,好奇往前走了几步看了一眼,就看一眼不由吓了一跳。
原来这五六个顽童正围着一条青蛇拿着树枝玩弄,这青蛇似乎吃了什么,中间腹部圆鼓鼓的,被几个顽童挑来挑去却不得逃脱。
一个扎着冲天辫的顽童一边挑着一边说道:“石头、惠子,你俩去捡点柴火,铁蛋、二狗,你俩支个架子,咱们一会把这条蛇烧烤了,我爹说蛇肉可香了。”
另一个顽童也拿着树枝挑了两下,说道:“大壮,我觉得还是剥皮取蛇胆好些,卖给镇子上的李郎中,能换十几文钱呢,能买好多肉包子吃了。”
其余几个顽童也都跟着附和,正在这时,那个叫大壮的顽童不经意看到站在了一边的王明秀,不由吓了一跳,等看清楚了就扮了个鬼脸,吐吐舌头道:“吓死我了,还以为谁呢?原来是你这个坡脚的秀才。”
几个顽童也都咯咯笑了,王明秀见都是村里的孩子,也不生气,走上前来装作生气的样子呵斥道:“小孩子怎么敢玩蛇,不怕被蛇咬了!赶紧放开!”
大壮哼哼道:“怕什么,这小蛇还能咬我?我们还要吃了它呢。”
铁蛋叉着腰道:“就是,我们要扒了皮取蛇胆卖钱,才不放开呢!”
王明秀摇摇头本想走开,但低头又一看这青蛇两只眼睛竟然直直望着自己,有几分哀求之色。心中一动默然叹息一声,然后站住脚步,从怀里摸出几个铜钱对几个顽童道:“来,把这蛇给我,你们几个去买糖葫芦吃吧,可别被咬了。”
大壮歪着脑袋接过来铜钱放在手里数了数,然后又歪着脑袋问道:“你要蛇干啥?这又不能治你的残脚?”
王明秀瞪了他一眼,大壮又吐吐舌头拌了个鬼脸,用树枝将青蛇往上一挑丢在王明秀身上,然后转身就跑,一边跑一边笑哈哈地说道:“给你给你,走喽,买糖葫芦去喽!”
王明秀正要发怒,却没想到大壮如此顽皮将青蛇丢在自己身上,不由吓了一跳,生恐青蛇叮咬了自己,连忙伸手去抖落,但这青蛇掉落之后顺势缠在了他腿上,他又忙去抖腿,这么一抖,青蛇果真转头在他腿上叮了一口。
王明秀又惊又怒,伸手捉住蛇头扯了下来,怒道:“你这小青蛇,我好心救你,你还咬我,你简直就是中山狼,我岂不又是东郭先生。”
说罢就想用力将这青蛇摔死,但是刚举起手来又叹息一声放了下来,叹道:“也罢,你也是一条生灵,我已经如此这样,也不差你咬我一口,你且去吧。”
他一边说一边将这青蛇放在树林草丛中,然后一瘸一拐地往家中走去。等刚走到门口的时候,突然觉得腿上发麻得厉害,紧紧跟着半边身子也跟着麻了起来。王明秀微微一愣,随后连忙将裤脚挽起来,一看之下倒吸了一口冷气!
只见左边小腿上一片黑青,正中间位置有两个小小的牙孔,此时正往外流血,这正是刚刚被青蛇咬过的地方。
这青蛇有毒!而且看起来毒性不小!
王明秀不由苦笑一声,依着院中老槐树颓坐在地上,心中想道:“如此也好,死了也就死了,也不用如此遭罪了!”
然后又环视一下四周,想起过往种种,心中登时百感交集。
王明秀家境原本很好,父亲王友忠在世时做药材生意,虽不能说富甲一方,但在这常熟一带也算一个家财万贯的商人。时值嘉靖年间,皇帝崇道好丹道,又因药材是为人治病的东西,故而做药材生意也多了几分名气。
而王明秀自幼聪慧,十六岁时便中了秀才,加上他又长得俊俏,一时成了常熟一带有名的才子,上门提亲者络绎不绝。
王友忠夫妇二人为他挑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,女方姓孙,是本地数一数二的大户,家中做绸缎生意。据说,孙家小姐不仅长得好看,更是琴棋书画都很擅长。
两家便定下来了亲事,王明秀自然也是高兴,但他醉心于功名,便对双方父母说等到明年秋闱中了举人之后便成亲。
两家父母当然是欣慰不已,都想着以王明秀的才华,中举人不过是探囊取物一般容易。所以,双方父母一边等待,一边着手准备二人的婚嫁应用之物。大户人家的婚嫁不像寻常百姓那般简单,刚好这一年的时间也足够了。
若是如此下去,王明秀以后的日子定然是大富大贵。
但任谁也没有想到的是,一日深夜王家遭了贼人,这贼人偷盗了钱财不说,临走之际为了掩人耳目还放了一把大火,将王家烧了一个干干净净。更可悲的是王友忠夫妇二人在大火之中丧生,王明秀虽然侥幸逃脱,但也被横梁砸断了小腿,自此之后,落个家破人亡,身体残疾。
王友忠死后,昔日的生意伙伴纷纷拿着找上门来索要钱财,王明秀也不知真假,但见有父亲签字的账目便一一还上。不出两月,昔日一个偌大的王家荡然无存,钱财连同数十亩良田都尽数被“债主”索要去了。
王明秀也从原来的深宅大院搬到了乡下的老宅,靠着仅有的几亩薄田生活。昔日的家丁仆人也尽皆散去,仅仅还有一个年迈的老管家王忠留了下来,与他相依为命。
自王家遭了大火之后,孙家仅仅派人过来看过一次,之后再无音信。王明秀曾在最难的时候上门求见孙家,结果连孙家的大门都没有进去。
孙家管家说:“王公子,我家老爷说了,我孙家不是嫌贫爱富落井下石之辈。公子曾说等得中了举人之后再来娶我家小姐,公子是读书人,学的是孔孟之道,应当秉承礼仪信诺。所以我家老爷说,只等公子秋闱得中举人头名,再来论婚嫁之事。未中举之前,公子应该沉心静气,好好攻读诗书,以待来日。”
王明秀听完之后愤然不已,他是读书之人,自然有几分傲气。孙管家说得再清楚不过,那就是你要是中举了,还有的说,若是中不了举人,一切免谈!
当真应了那句:“富贵之时客满座,一朝落魄不如狗!”
刘忠在一旁更是明白孙家这么做的意思,现在连孙家老爷都见不到,将来就更好说了。若是王明秀万一真的再得势了,那孙家就将这一切全都推到管家头上。若是王明秀连个举人都考不中的话,那就更为简单了。
当下拉着王明秀就要离开,可王明秀此时犯了书生意气,站在孙家门口朗声道:“我王家遭贼子纵火,如今家徒四壁,小子又身有残疾,故而今日上门来,一是向孙家言明此等情况,二来是为了告知我王家无法再高攀孙家。今日我王明秀已经如此处境,日后与孙家再无瓜葛,昔日父母所订婚事就今日作罢!今日昭告众位相邻,再拜孙家二老,在此谢罪!”
说罢,转身带着王忠愤然离去。
此后半年,王明秀日夜读书,头悬梁锥刺股,三更睡五更起,发誓一定要考中举人,再中进士,来日才好扬眉吐气,再震王家之风。
半年之后,朝廷开了秋闱,王明秀前去应试,出了考场后自信满满,料想此次必定是前三甲之列。但却未曾想到等到放榜之日,非但没有入前三,看到榜末也没有找到自己名字。
王明秀当时便如同遭了雷击一般,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?又听得几个昔日同窗在一旁洋洋自得,一边又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道:“朝廷科考选举,乃是为国选材,怎么会选一个残疾入围?我天朝上国,泱泱中华,若是以后让番邦知晓,岂非不是笑话?”
王明秀听完之后险些当场昏倒,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地回到家后便病倒了。此后一连卧床两个月,若不是王忠日夜精心伺候,他恐怕就一病不起了。
王忠时常劝他道:“少爷,您千万别消沉,此次没有中,还有下次。人生在世,哪有人一帆风顺。您读书读得多,我大字不认识几个,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劝您,只是想您能够振作起来,来年再去考过。您若是有个好歹,将来我去九泉之下也无颜面对老爷和夫人。”
日后王忠又找到村里的能匠李大力,请他做了两只鞋子,一只鞋子底厚一些,一个薄一些,如此可缓解王明秀行走之苦。
王明秀见到之后不由笑了,对王忠笑道:“王叔啊,我不是高低脚,我这条腿被砸断了筋脉,这鞋子一高一低,走起来岂非更是累人?”
但是他见王忠如此照顾自己,终究还是心中感动。心中时常念道:“我王明秀一生哪怕不能考上功名,也一定要为王叔送终养老。”
自古以来好人多磨难,两人如此又过了半年有余,一日晚间王忠于睡眠之中逝去,也不知是何故。王明秀痛哭了一场后将王忠安葬了,自此之后王家只有他一人。终日连个做饭的人都没有,若非还有几亩薄田收来的租子,恐怕此时连温饱都是问题。
今日刚好是父亲忌日,王明秀一早起来准备妥当之后来到坟前祭拜,跪在坟前想起过往种种不免又大哭了一场。又想起自己日后前程未卜,加之自己身体残疾,当真是万念俱灰。
谁知走到村口处遇到几个顽童,他本就心地善良,又念及自己的经历,故而才掏出自己身上仅有的几个余钱把青蛇救了下来,可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被这小青蛇咬了一口。
王明秀依着门前大槐树坐在地上,望着这院落不由再次摇头苦笑,抬头望天,此时又是阴云密布,点点细雨落下来,一时间更增添了几分悲凉之意。
此时,腿上的麻木感觉越来越重,半边身子已经不听使唤,那被青蛇咬过的地方越来越黑,面积也越来越大,只是没有疼痛之感。
眼见大雨落下来,一颗颗砸在脸色,王明秀又摇头苦笑一声:“罢了,罢了,今日死了,一了百了!”
突兀之间又想起刚刚咬自己的那条小青蛇,不由莫名想道:“那小青蛇可别再被那几个顽童捉了去,它虽然咬我一口,倒也是让我解脱了,我倒还是该感谢它了。”
又不知怎么,心中又生出一个怪诞的想法:“都说做人好,还不如做个小青蛇,只需吃得饱了就行,也无需理会什么功名利禄。但老人说世间众生都想做人,有许多动物千年修炼也只是为了成人成仙。那小青蛇不知道会不会有此想法?又听说这些蛇狐若是要成人成仙,还要经过三灾九难,更要过童子劫,每一灾都是九死一生。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的。嘿嘿,做个小青蛇多好,做人多累?做了神仙呢?会不会比做人更累?”
正胡思乱想间,王明秀觉得眼前渐渐发黑,如何用力睁眼也看不清面前的东西了,不由得再次苦笑一声,自言自语道:“我真是中毒太深,一个将死之人还胡思乱想这些做什么?此生在世间走过一回了,若有来生,但愿做个普普通通的人就好。来生,还有来生吗?佛说,今生不知前生事,来生不知今生人。来生……”
突然之间天空一声炸雷,大雨倾盆而落,王明秀身体一歪倒在了树下。
倾盆大雨下了一夜才停了下来,翌日清晨,一轮红日冉冉升起,万家炊烟袅袅,新雨过后,不知从何处又飞来一群麻雀落在大树上,叽叽喳喳叫个不停。
日月轮回,阴阳交互,仿佛对于这世间来说,无论何人死去,无论何人活着,都与他无关。日月似乎只是上天观看这世间的两只眼睛,它只是一个看客,却不管人死活。
一缕阳光落在躺在雨水之中的王明秀身上,几个麻雀也落在他身上蹦跶了几下。突然之间,王明秀的身子一颤,几个麻雀惊飞而去。又过了片刻,王明秀的身子再次颤抖几下,随后长呼一声翻身坐了起来。
“我……这是死了?还是没死?”
王明秀环视四周,不由笑了,一切如旧,看来是没有死,但是也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。
他正要翻身从地上起来,突然听到有脚步之声,转头望去便见到一个衣衫破旧的老道,两人一望之下都不由怔住了。
老道怔住的是他不知这年轻后生怎么坐在雨水里,看这个模样不像是失足跌倒,显然是淋了许久。
王明秀怔住的是这老道看着衣衫破旧,身上却没有一丝雨水打过的痕迹,更奇怪的是这老道来做什么?
父母在世之时崇佛敬道,但凡遇到僧道过来化斋,必然慷慨解囊。周边方圆百里之内大大小小的寺庙和道观,王友忠也没少布施。母亲更是如此,日日烧香,夜夜抄经。往日对众乡邻也是照顾有加,无论哪家有个为难之事,都是能帮则帮。
但是到最后,父母二人还是没有得善终。故而自从父母过世之后,他对僧道再无好感。
王明秀短暂愣了一下之后连忙翻身起来,紧走两步险些又摔倒,因为昨日夜里躺了一夜,莫说是他,便是一个习武之人也是身体僵硬麻木。他能站起来走几步没摔倒已经是奇怪,只是此时他还没有注意到,更没有注意到的是他起身的时候地上落了一地的腐烂皮肉,而他脚步竟然也不像以前那么又拐又瘸了。
“道长,你有什么事情吗?”
王明秀虽然对僧道没有好感,但见他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,还是礼貌地问道。身上的雨水哗哗往下流淌,自己见了也不免几分尴尬。
老道愕然看了他一眼,说道:“贫道游历天下路过此处,过来讨一口水喝。”
王明秀点点头,将老道让进院子里。而后去灶上烧了些水,又想着此刻是清晨,便简单弄了一些饭,又将家中的一些咸菜一并端了出来。
老道见状点点头,与王明秀二人吃了几口。等吃过之后,王明秀又见他衣着破旧,便摇摇头找出数十枚铜钱来递给老道,说道:“道长,小子家徒四壁,没有什么可赠予的,这里也就十几文钱,留作道长做些盘缠。”
老道点头一笑,再望了一眼王明秀,又微微皱了皱眉头,王明秀不知何故,便问道:“道长还有什么指教吗?”
老道皱眉叹息道:“我观你面相与他人不同,按理说你来日将有大运。”
王明秀不由一怔,随后哈哈大笑道:“道长说笑了吧?小子此生已不求什么大运了,能够三餐温饱、衣食无忧都算是奢望了。”
心中不由又暗暗道:“这老道莫非也是一个招摇撞骗之徒?往日我也见得多了,无非就是告诉你来日将有大运,但是今日必有灾难。先褒后贬,如此一来,不管是谁都会去问如何化解。但要是求他教化解之法,就必须给到银钱。这老道看着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,别也是这么一个人。”
他这么想着,一边看着老道,果不其然老道叹息一声说道:“但是不知怎么,我见你身上有几分阴邪之气,不知你这几日可曾遇到什么邪魅妖物?”
王明秀正在喝水,一听之下险些呛水,轻咳嗽了几声,哑着嗓子故意道:“邪魅妖物?道长,我这几日只去过道观和寺庙求过福?难不成道观和寺庙这等供奉神佛之地,也会存有邪魅妖物?”
他故意如此说,就是想让这老道难看,而实际上这几日王明秀除了昨日去祭拜父母,还真得没有去过别处。
老道挑了一下眉头,怎么可能听不出王明秀话中之意,摇了摇头起身走出,王明秀也跟着起身,心中暗道:“果然是个招摇撞骗之徒,亏他这把年纪了,也是不易。”
他心中叹息一声,也不说破。谁知这老道走到门口之时,突然停住脚步道:“年轻人,你身上的确有阴邪之气,数日之内必有灾难临身,若是能过了此次灾难,必然前程似锦。”
老道话没有说完,王明秀突然放声大笑,指着老道说道:“你这老道好生荒唐,我堂堂夫子门生,读圣贤之书,养浩然之气,行君子之道,上无愧天地,下不做恶事,能有何阴邪能沾染我身?倒是你等僧道,满口怪力乱神,白食百姓香火银钱,到处招摇撞骗,前追后堵,说是四大皆空,也满是骗局套路诱骗我等百姓的银钱。哼哼,老道,我好心给你水粮和银钱,你还诅咒欺骗与我,若不是见你年迈,必将你轰赶出去!”
说罢怒哼了一声转身进了院子,老道却是在原地尴尬愣住,随后摇头叹息一声,转身离去。
王明秀这一番骂得痛快,许久以来胸中的闷气终于释放出来,不由觉得神清气爽。等转回屋中后,突然看到桌上放着一面八卦铜镜,他心中正气,抓起铜镜扔了出去,一边不解气地道:“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招摇撞骗之徒!”
谁知就在此时突然听到外面一声痛叫,王明秀吓了一跳,暗道:“坏了,不会是砸到谁了吧?”
连忙又跑到院中,却见那铜镜正落在大槐树下面,迎着阳光反射出去一道光来,再张望左右也没有见到有人,一时不由奇怪了一下,自言自语道:“还好,没有丢出去砸到别人。嗯?那刚刚怎么会有人痛叫?”
王明秀一边疑惑一边附身将铜镜捡起来又看了一眼,只见这铜镜古朴,和普通的铜镜也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,无非上面有些云纹,还有几枚蝌蚪状的符文。他虽然熟读百家,也不认得这些蝌蚪文。
当下只是一笑,心想拿回去当个镜子使用也是不错,然后便转身拿着回了去,随手放在房中,然后又去换了衣衫,打开书去读书去了。
如此忙了半天,王明秀才突然发现自己有些不对劲,今日竟然没有感到劳累,也没有觉得腿脚不便。于是又走到院中来回走了几遍,又撩起裤子反复查看,过了大半天功夫才拍着自己脸颊自言自语道:“这不是梦吧?这不是做梦吧?”
小腿上面被青蛇咬过的地方倒是还有两个牙龈,但是早已经没有了乌黑之色,原本在大火之中烧伤的伤痕此时竟然消失不见,这一条腿和没有烧伤之前一般无二。
过了不知多久,王明秀又跑到屋中将自己所有书都查看了一遍,也没有找到是何缘故。最后呆坐在窗前,茫然失笑道:“是了,是了,定是那青蛇咬我,以毒攻毒将我这条废腿治好了。”
随后又疑惑道:“我这条废腿已经残废快有两年,只听说蛇毒可以毒死人,却也从未听到过蛇毒可以治腿疾啊?”
想了半晌也没有想明白,但是王明秀终究是高兴得厉害。以前因为腿有残疾才不能去科考,今日退好了,不再是残疾之人,那此后定然可以再考功名。而且,不日间就要再开秋闱乡试,王明秀一时雀跃起来。
“没有想到被小青蛇咬到一口,竟然还有如此功效?”
王明秀一时无比高兴,跑到书房之中又开始读书写字,此时自然是和以前完全是两种心境。如此过得三五日,眼见秋闱乡试就要到了,他更是孜孜不倦,每日三更睡五更起备考。说来也是奇怪,也不知是心境好了还是怎地,精神状态也一改昔日那种慵懒,每日都是精神百倍。
这一日终于到了秋闱乡试开考,王明秀提前两日到了姑苏城,一来因为囊中羞涩,二来也不想见到昔日那些调侃他的同窗,于是便找了一处偏僻寂静的客栈住了下。
到了晚间,一场秋雨落下,添了几分凉意。因为这地方偏僻,王明秀也无去处,便在房中读书。店中老板夫妇都是个善心的人,看他一介书生前来赶考,便送了一些酒菜过来给他暖身。王明秀自是感谢万分,吃过饭后又去读书,不知不觉间已是深夜,困意上来后便手托下巴依着桌角眯了一下。
这边刚眯上眼睛,突然听到有人敲门,王明秀以为又是店家夫妇过来送什么东西便连忙起身去开门,一边向外走去,一边说道:“莫要如此麻烦,小生太过意不去了。”
谁知这边一开门便愣住了,门口站着的不是店家夫妇,而是一个青衫女子,只见这青衫女子清秀端庄,亭亭玉立在门前正望着他掩面浅笑。
王明秀一时愣住了,一来素未谋面,二来又觉得似是在何处见过,说来矛盾,却又的确如此。眼见这青衫女子轻声发笑,王明秀的脸顿时就红了,尴尬地问道:“姑娘有什么事吗?可是走错了地方?”
青衫女子又浅笑一声,只是说道:“公子,深夜之中,好好用心读书,若是有人敲门,千万不要开门,千万不要开门!”
王明秀茫然一愣,正要开口再问,但这青衫女子已经转身走去,王明秀在后面叫了一声“姑娘……”,抬脚就要出门,谁知脚下一绊噗通一声栽倒在地,脑袋在门框撞得生疼。
“哎呀!”
王明秀一摸脑袋,抬头再看,只见桌上烛火摇曳,耳中听得屋外雨声哗哗,一时不由黯然发笑,哪里有什么青衫姑娘,刚刚不过是南柯一梦!原来竟然是睡着了。
“真是痴人做梦,也罢,后日就要考试了,也不在这一晚读书,先去休息吧!”
王明秀摇摇头将书本合上,转身就要上床休息。就在这时突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音,王明秀疑惑了一下,想要开门,突然又想到刚刚梦中那青衫姑娘所说的话,便停住脚步问道:“是谁啊?有什么事情吗?”
这边刚刚说完,便听外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娇柔声音:“公子,是我啊。”
王明秀再次疑惑一下,听这声音绝非是店家夫妇,可这深夜之中怎么又会有一个女子来敲自己的门?莫非是那个青衫女子?
王明秀心中一动,什么都忘却了,连忙走了几步,伸手拉开房门,一望之下不由呆住了!
门前站着一个女子,并非那个青衫女子,而是一个楚楚动人、美艳无双的俏佳人,似乎刚从雨中行来,一身白衣几乎被雨水打了个透,令人望之,不由口干舌燥。
即便王明秀是个读书之人,学了诗书礼仪,养成浩然之气,此时也是喉结蠕动了几下,满面通红地问道:“姑娘是?是不是走错了地方?”
白衣女子望了他一眼,说道:“公子,你不认识妾身吗?妾身是你的未婚妻孙如玉啊。”
王明秀顿时目瞪口呆,他和孙家小姐定亲一年有余,但是最多也只算见过半面,还是最初拜见孙家老爷的时候见过一次,出于礼仪,之后再没谋面。之后王家遭遇大火,他上门求助被拒,王明秀当众“退婚”,二人更是没有见过。故而他早已经不记得孙如玉长什么样子,没有想到此时竟然在此又见到。
王明秀呆了一下之后,才恍惚道:“孙小姐,您这是?怎么深夜到这里来了?”
孙如玉浅浅一笑,回道:“前几日我曾派人去公子家寻你,家奴回来后告诉我说公子前来应考。故而,我让人打探公子的住处,找了一两日才知道公子住在此处。如玉有些放心不下,所以过来看看公子。”
王明秀又是一愣,他对孙家有气是没错,但是此时孙如玉这般模样站在自己跟前,又怎么地起来气?
而后又听孙如玉说道:“公子,我爹先前所做所为,妾身都不知道,今日妾身来到此处,一来是为爹爹所做所为向公子道歉,二来是看望一下公子可好?”
孙如玉如此一说,王明秀连一丝气也没有了。此时外面一阵风起,无数雨点拍打过来,只见孙明玉浑身一颤哆嗦了一下。
王明秀连忙道:“快进屋子里来,别站在外面了。”
说罢连忙将孙如玉让进屋里,但是她身上衣衫已经湿透,每走一步地上便一滩水渍,王明秀一时也慌乱了,说道:“我这里也没有干净衣衫,可怎么办?这么冻坏了小姐,岂不是罪过,罪过!”
孙如玉此时口齿打颤,看了一眼床,娇声说道:“公子,不知我可能到床上去,也能暖和一些。”
王明秀一拍脑袋,叫道:“看我这榆木脑袋,快快快,上床去!先暖一暖!我去叫店家烧些热水,拿几件干净衣衫来。”
说罢就要往外走,孙如玉却拉住他道:“公子不要去了,此时风大雨大,你若是再淋了雨生了病,错过了这次乡试,那岂不是妾身的罪过?”
孙如玉一边说着一边往床边走去,见身上衣衫湿淋淋的,便将外衣脱下。王明秀登时满脸通红,连忙转过身去,心中默然念道:“非礼勿视,非礼勿视!”
身后却传来孙如玉一声娇笑:“公子在说什么?妾身本就是公子未过门的妻子,早晚都是公子的人,公子怎么如此拘谨?”
王明秀一时更是尴尬,说不出话来,支支吾吾满脸通红,但是被孙如玉如此拉扯,又听得她说得也合情合理,才缓缓放下心。这时,孙如玉又道:“公子,我冷!你过来抱着我。”
说着又连声打起喷嚏来,王明秀浑身僵硬地站着动也不动,被孙如玉轻轻一拉便如牵线木偶倒在床上。双手不经意触碰到了她的肌肤,也打了一个寒颤,孙如玉的身体竟然冷如寒冰!
基于礼仪道德,他此时心中还有一份抗拒,但却被孙如玉双手一抱便忘却了所有,鼻孔间满是少女体香,双眼中尽是无边春色,一时间只是情迷意乱,不能自己。孙如玉此时也嘤咛一声,将他楼得更紧了几分。
屋外是秋雷滚滚,屋内是春色无边。
就在王明秀情迷意乱不能自己之时,外面突然一道闪电划过,房门被风突兀吹开,一声叹息悠悠传来。
王明秀被这风一吹,不由再次打个寒颤,清醒了几分,又听到房门被风吹开,再听到有人叹息,忙转头向外看去,这一看不由再是大吃一惊,随后愕然愣住!
门口处站着一人,一身青衣罗衫,满面娇羞之色,双眉紧紧皱起,手中却持着一柄白晃晃的宝剑。不是别人,正是刚刚梦中的那个青衫女子!
此时孙如玉一个翻身从床榻上起来,指着青衫女子喝问道:“哪里来的不要脸的女贼,深更半夜闯人宅院!”
青衫女子冷笑一声,以剑指着孙如玉冷声道:“好一个伶牙俐齿的骚狐狸,占去别人身体勾引男子采阳补阴,不知廉耻,不明天理,今日我便除去你!”
王明秀两目茫然,浑然不知发生什么事情。想要出言询问,但见两人已是剑拔弩张,此时孙如玉也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柄绿油油的宝剑来指着青衫女子。
“你比我好到哪里去了?一个小小青蛇也敢对我如此叫嚣,我今日不采他,难道还要等你吃剩了再来?”
青衫女子面色大变,冷笑一声,也不再多说话,举剑便朝着孙如玉刺去,孙明玉也不甘示弱,也一剑刺了过去!
王明秀此时傻了,只见两人在屋中你来我往刺来刺去,一时灯火摇曳,人影闪动,刚开始还能看见两人动作,过了一会之后,只见屋中只有一道青衫影子和一个肉色影子,又过一会两团影子突然分开,青衫女子依然仗剑而立,面色不改。而孙如玉却是气喘吁吁,肩头和胸口出各带着一道剑伤,兀自往外流血不止。
显然孙如玉不是这青衫女子的对手,此时,青衫女子以剑指着孙如玉冷笑道:“妖女,你今日还有什么本事一并使出来吧!”
孙如玉眼珠子翻动一下,冷哼一声也不答话,突然间倒转宝剑,身形一动到了王明秀身边,一剑便抵住了他的胸膛,冷声道:“青蛇,算你厉害一点,但要是想要除去我,再回去修炼五百年吧。我得不到的东西,别人也休想得到!”
青衫女子见状大惊,叫了一声:“你敢!你若敢伤了公子,我定将你碎尸万段,挫骨扬灰!”
孙如玉冷笑一声,手中用力,长剑猛地一送刺进王明秀胸膛,但是长剑只刺进去了一指便戛然而止,如何用力再也刺不动了。孙如玉眉头一皱再一用力,只见王明秀胸口衣衫嗤啦一声被长剑划破,而后一道金光从胸口处激射而出,不偏不倚正正射在孙如玉脸上。
下一刻,孙如玉如同被丢进沸水之中一般哀嚎一声,丢开手中长剑倒在地上,随后抽搐了几下,一道白色狐影从她身上飘出,顺着窗口飞了出去。
青衫女子正要去追,猛然被王明秀胸口处的金光一晃,也痛叫一声,跳到一边去了,一边叫道:“快收起来!”
王明秀此生一脸茫然,低头看胸口处冒出金光之物不是别的,正是那日老道走时候留下的那面铜镜,他身无长物,将这东西戴在身上,本想着若是此次没有了钱,可以拿到当铺去当上几文钱,谁知道竟然在此时救了自己一命。
此刻他即便再笨也知道面前这两个女子不是凡人,而刚刚那道从孙如玉身上逃去的狐影绝对是妖物。再见青衫女子如此,连忙以衣衫护住铜镜,紧紧抓在手中。
与此同时又听得外面传来一声凄厉之声,青衫女子又是浑身一抖,转眼朝门外望去,但见门口站着一人,穿着一身破旧衣衫,有几分仙风道骨,站在风雨之中竟然没有丝毫雨水落在身上。
王明秀转头也茫然一愣,指着来人诧异道:“怎么是你这个老道……”
老道哈哈大笑,站在门口却不进去,说道:“怎么?现在看,我可还是一个欺世盗名招摇撞骗之徒?”
王明秀面色尴尬,将手中的八卦铜镜往前一送,支支吾吾道:“这是道长的东西,今日还还给道长。”
老道并不伸手去接,反倒是看着一旁的青衫女子道:“还好你有良知,若不然也会如那白狐一样被削去千年道行。但愿你日后能秉承这点善良根性,也好修成正果。”
青衫女子翻身跪倒在地,叩头道:“谨遵仙长教诲!不知我能否得能否拜入仙长门下修道学法?”
老道点点头,又指着王明秀一笑,说道:“你可算我弟子,但是你与他尚有一段姻缘未了,还不能出家。”
王明秀此时依旧满是茫然,忙问道:“老道……道长,这位青……这位姑娘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小生到此刻还不知道长怎么称呼?姑娘芳名叫什么?我……这……”
他支支吾吾满脸通红,老道却笑而不语,青衫女子却是朝着王明秀一拜,嘤咛道:“公子,可还记得数日之前在村口顽童手中救下的那条青蛇?”
王明秀愕然一下,说:“记得,记得,怎么不记得?那青蛇还咬了我一口呢……和你……那青蛇……”
说话间不由得浑身一抖,望着青衫女子瞠目结舌。老道却笑道:“她咬你一口治好了你的腿疾,虽然无意,但却治好了你的腿疾,也算是报了你帮她渡过‘童子劫’。倒也是你善念有所善报。”
王明秀痴痴望着面前女子道:“童子劫……你果真是那条……”
青衫女子再次拜了一拜,叩谢道:“青青拜谢恩公渡劫救命之恩,若非恩公出手,青青定然遭了那几个顽童之手。”
王明秀痴痴地说道:“你……你叫青青……”
一旁老道哈哈一笑,对青青说道:“他不止是从顽童手中救了你,若不是你咬了他一口,沾染了他身上的浩然正气,你即便逃过‘童子劫’,也难逃雷火之劫。故而,你修行千百年不易,但若没有他,你难渡大劫。这也是为什么那只妖狐千方百计想要从他身上得到阳气的缘故,只是可惜她不行正道,终究还是难逃劫数。千百年修行毁于一旦,也是咎由自取!”
青青听到此处不由浑身一抖,朝着一旁地上孙如玉望了一眼,问道:“仙长,孙家大小姐无辜,还请仙长救她性命。”
老道含笑点点头,摸出一颗小盒子递给王明秀,说道:“这里面有一粒‘九转丹’,你给她服下,休养三五日便没有什么大碍。我一个出家人就不便进去了,她今晚已经到了此处,日后也必然与你成婚,这姻缘早已经定下,你也不用在意孙家二老。”
王明秀接过小盒子,茫然望了一眼孙如玉,又望了一眼青青,一时不知如何开口。
老道又爽朗笑道:“小子,你三人注定的姻缘,谁也更改不了。不过老道还有一事告诉你,那妖狐日后不会与你善罢甘休,老道这一面纯阳镜就留在你这里,日后还有用处。”
说罢转身就往雨中走去,王明秀往前赶了两步还没有开口,青青却已经叫道:“师父,弟子还不知您怎么称呼?日后若是有人问起师门,弟子该如何回答?”
只听老道哈哈大笑一声,身影已经消失在雨中,一道声音从半空之中传来:“老道江西龙虎山纯一!小子,你好好对待我徒弟,否则日后我打断你的狗腿!”
王明秀站在门口遥望夜空,只见雷电交加,雨如倾盆,却早不知老道去了哪里,不由嘀咕了一声道:“纯一?这算是什么道号?走就走了,还这么袒护徒弟。”
一旁,青青轻笑了一声,柔声说道:“公子,你莫小看了我师父,我曾听说当今天子也好炼丹修道,所供奉的便是三清,而给他讲经之人便是龙虎山的纯一道长。”
王明秀长大了嘴巴“啊”了一声,半晌才道:“天下有几个叫纯一的道长?”
青青只是浅笑不答,转身望了孙明玉对王明秀说道:“公子,你还不快救救孙家妹妹吗?”
王明秀一拍脑袋,叫道:“你看我这……”
三日后,乡试放榜,王明秀得中举人头名,是为“解元”。
一月后,王明秀到孙家提亲,孙家二老欣然同意,准备十日后,于中秋节成婚。
次年,王明秀中进士,殿试中得皇帝青睐钦点为状元,并赐婚,公主乃是皇帝义女“青玉公主”。
叁太说:世间都知好人多磨难,但有几人始终赤子心?天有日月交替照万物,人难历经磨难始终一。命运并不全是天地定,结局多半也在自身中。若是此心一直向阳生,所闻所见所遇皆光明!
王明秀自幼聪明,双亲善良,但却遭逢巨变。此正应了世间好人多磨难,也常有不公事。这些都让人见之扼腕叹息!而王明秀身处窘迫之中,又身有残疾,也曾心灰意冷,但始终保持善良正直,读圣贤之书,养浩然正气,行君子之道。此乃赤子之心!
他救下小青蛇之后遭遇的种种奇遇,虽然似乎是无稽之谈,但细思也非荒诞之事。古来多少事,都在故事中。此文只想说,无论生于何时,处于何地,都应读圣贤之书,养浩然正气,行君子之道,承赤子之心。其余一切,再交给天意,方不负来此世间一趟!
来源:今日头条 作者ID:王叁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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